轿子雪山以其高、险、峻、奇而被誉称为“滇中第一山”,轿子雪山不仅是山川十分壮丽、动植物群落非常丰富的自然景观,而且是历史文化积淀深厚、民族民俗文化绚丽的人文名胜区。
滇柱东标并点苍
明末清初,一些文人墨客将禄劝境内的风光名胜排成“八景”,轿子雪山以绝顶景观“惠湖积雪”而名列其间。至清康熙、雍正年间,文人学士中已有关于“禄劝八景”的诗词唱和。其中,杨泽先的《惠湖积雪》一诗表现了轿子雪山的神秘莫测,追述了轿子雪山与点苍山、高黎贡山、蒙乐山、玉龙雪山同封五岳,轿子雪山独占鳌头位居东岳的史实:
玉山万仞晃波光,袅袅仙湖天际藏。
积素经年寒白日,凝华七月凌青霜。
蚕丛北望低邛首,滇柱东标并点苍。
自是汉唐云雾窟,漫劳蒙氏僭封章。
山高而称岳,是因为“王者之所以巡狩所至也”,这显然有着统治区域分野的意味。渎,天下之大水才能称渎。称岳成渎,须是名山大川;而僭岳封渎,非王者不能。在中国的政治文化史上,僭岳封渎历来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唐初,云南大部分地区“部落支离”、“首领星碎”,唐开元末期,蒙舍诏统一六诏建立南诏政权。唐大历十四年(公元779年),异牟寻走上了云南的政治舞台。继任当年,被吐蕃王朝改封为“日东王”,政治地位从兄弟之国降为臣属之邦。政治地位、统治权威及个人自尊都受到损害的异牟寻开始谋求归附唐中央王朝。僭岳封渎则成为异牟寻一系列的政治回归活动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明人刘征所撰《滇志·卷之三十三·搜遗志第十四之二·补羁縻》载:代宗大历十四年,罗凤死,子凤伽异先卒,孙异牟寻嗣立……改国号大理,僭封点苍、降云、蒙乐、高黎贡、玉龙山为五岳,黑惠、澜沧、潞江、丽水为四渎。
这里说的“降云”,就是轿子雪山。《滇志·卷之二·地理志·第一之二·山川》载,武定府“三百里曰乌蒙山,一名雪山,与东川为界。上有十二峰,雄拔陡绝,盘旋七十里。顶有乌龙泉,下流为乌龙河。八九月常有雪,又名降云露山。北临金沙江,为诸山之冠,蒙氏僭封为东岳。”
异牟寻显然明白,封岳僭渎是“王者受命”的政治行为,是“易姓改制”的重大标志,他的所作所为是违反政治游戏规则的。然而,异牟寻所要的正是这种效果,他通过“王者之所为”的政治手段,向吐蕃政权表明了对自身政权由兄弟之国降为臣属之邦的不满,也向唐中央王朝表明了恢复“南国大诏”地位、再称“云南王”封号的意愿。
历史上,轿子雪山地处武定府和东川府交界处,并一度由东川所辖,而东川又处于滇蜀两省接壤之处。故南诏政权在发展壮大和扩张势力的过程中,禄劝、东川一带地区就成为南诏政权势力由楚雄经禄劝向四川方向扩张的重要地区,而轿子雪山又正好处于这一地区的核心位置。因此,轿子雪山特殊的地缘环境和自然条件,使南诏政治集团将其视为统治势力边缘范围的重要标志和可攻可守的军事要隘。这应该是轿子雪山东封成岳的又一深层原因。
法戛称王轿子山
在彝族典籍《指路经》中,轿子雪山被称为“木阿落白”。“木阿落白”是彝语地名的汉语音译,“木”为天、“阿”为高、“落白”为雪山,即今轿子雪山。“木阿落白”是彝族的发祥地之一,是彝族人灵魂回归的地方,因此,“木阿落白”的颂经音韵,为轿子雪山涂上了宗教文化色彩。
在轿子山区,法戛及有关法戛王的传奇性故事有着广泛而深远的影响。法戛,全称“法戛咪”,为彝语音译,地域名,汉语对译为“岩子头上的地方”。所指的地理范围为今禄劝雪山乡下石城村所在的部分区域,地处轿子雪山北麓。大约在明代上半叶,彝族黑彝支系禄姓宗族的一支进入了传说中祖先灵魂所在的“木阿落白法戛咪”。至明末,禄姓宗族已逐步发展壮大,成为武定、东川两府交界地区的望族大姓。清康熙年间,法戛咪禄氏门中出现了一个极有影响力的人物,这就是被民间抹上浓郁传奇色彩的禄天佑。禄天佑成长的时代,正是清政府在西南地区大规模实行改土归流的时期,已成为一定区域内少数民族领袖的禄天佑,参与组织并直接领导了抗拒改土归流的活动。于清雍正六年(公元1724年)在老乌雪山箐被擒杀害。这一过程,在权威的官方史料《清实录》中有如下记录:清雍正六年五月戊午,云贵总督鄂尔泰疏言:“……东川虽久改流,而六营长、九伙目,俱沿旧习,各据一方。有则补营长禄世豪、法戛伙目禄天佑素称凶悍,为害地方。今禄天佑已经擒获,现在安设防汛……二凶既靖,一郡俱宁。”(《清世宗雍正实录》卷67,第69页)
由于其过人的胆识和才智,加之悲壮的反抗经历,禄天佑不但被后人视为一个勇猛刚强、谋略过人的彝族英雄,而且被传奇成一个能日行千里、呼风唤雨、撒豆成兵、隔山打虎的神话人物。禄劝民族歌舞团曾以禄天佑的民间传说为主要创作依据,编导、排演了大型彝族民间故事剧《法戛王》,在社会上引起了强烈反响。
张仕敬与《雪山集》
最早登临轿子雪山,并对其倾心歌咏的诗人墨客是官至都司佥书的彝族上层人士张仕敬。
张仕敬(1687年~1760年),字严庵,觉夫,彝族,禄劝转龙镇桂泉人。清康熙庚子科武举。雍正五年(1728年)冬,因屡著战功,官授都司佥书后,非其所乐,张氏谢绝官禄,“杜门索诵,不关人事,好宋儒周邵程张书,探讨至忘寝食,晚精于易,恍然有得”。
张仕敬酷爱轿子雪山,以武功成名并功成身退,晚年隐居于轿子雪山下,以山名为其号,时人呼之为张雪山。其著述结集亦以号为名,曰《雪山集》,开禄劝境内文人创作结集成书之先河。现存的诗词作品有古体诗《乌蒙山》和近体诗《咏雪山》、《心体诗》、《六十初度》诸篇。诗文集今已散佚,但从现存各种志书的存录文献中仍可窥其创作成就之豹斑。
张仕敬吟诗著述多以轿子雪山为题材。清代著名学者檀萃所纂《农部琐录》中,仅收录张仕敬题为《雪山》的五言律诗一首:
一峰天作柱,万仞雪为衣。
镇北神仙在,摩霄踪迹稀。
钟灵成物秀,挺异接空巍。
白玉完全体,云开见日晖。
长居轿子雪山中的张仕敬在《雪山说》中称:“物高且厚莫如山,洁而白莫如雪。兹山以石为骨,故劲而立,成高厚之体;以雪为衣,故莹白而不污,擅洁白之姿。山,特巨物耳,犹能如是;人为物灵,非山能拟,志不高心不厚不可对此山,身不洁事不白不可对此雪。”其对轿子雪山的偏爱,竟至于将其人格化的地步,赋予了轿子雪山某种特定的文化含义。而今,游人如织,面对刀削斧劈、鬼使神工的轿子雪山,有几人能续张氏尾音?蓝天白云之下,抚骨扪心,有几人敢面对那万丈深渊?
张仕敬也许不是最早进入轿子雪山并用文笔描绘轿子雪山的人,但是,他是第一个把自己的真实感受和轿子雪山融为一体,并对轿子雪山倾注了推崇之意的文人。张仕敬的笔下,无论诗章或文句,轿子雪山都具有神秘诱人、美丽壮观、超凡脱俗的特点。而且,直至二十世纪末期,人们对轿子雪山的描述仍未走出张氏的视野。
檀萃与《蒙岳记》
与张仕敬、杨泽先同时代而稍其后的檀萃是又一位倾心于轿子雪山的知名学者。
檀萃(1725年~1806年),字岂田,号默斋,晚年亦号白石、废翁,安徽省望江县新坝乡人,清乾隆二十六年(公元1761年)进士,选任贵州青溪县知县,四十三年(1778年)任禄劝知县。檀萃“性嗜学爱民,教士谆谆不倦”。乾隆四十六年后(1781年)“权知元谋”,四十九年(公元1784年)因派运滇铜往京途中翻船,遂至罢官流放,遍历滇中。
檀萃学识渊博,素有江南才子的美誉。其历滇数十年,著述等身,其中,《农部琐录》是云南地方史上最重要的著述之一。为后人研究明末清初的云南彝族社会形态、政治状况、经济环境、文化氛围提供了翔实的资料。以考证轿子雪山的历史及描绘其神秘景观的《蒙岳记》为《农部琐录·水》的开篇之作,足见其对轿子雪山生态影响力和地位之重视。
轿子雪山为梁王山脉乌蒙山诸多的险峰秀岭之一。《蒙岳记》中,檀萃记述了轿子雪山的地理位置、并考证了其封山成岳名声大振后的历史渊源。透过字里行间,数百年前的禄劝地方行政长官面对自己专属区域内山山水水的得意之状泻诸笔端,自豪之情洋溢纸面:“其山,北临金沙江,阴为会泽,阳为禄劝。上有十二峰,绵亘盘旋几数百里,中天积翠,为滇中诸山之冠。遥望之,诚有岳气。”正是这可意会而不可言传的“岳气”,为轿子雪山添上了一抹淡淡的神秘色彩。
轿子雪山在历史上有着乌蒙山、绛云露山、乌龙山、云龙山、云弄山、雪山等繁多的名称,博古通今的檀萃在全面考察了《大理府志》、《东川府志》、《益州记》等地方史志文献的基础上,结合实实在在的田野考察,指出了这些名称的渊源:“《益州记》云:盘羊乌龙,气与天通,其尊严固不同矣。常有云气蒙蒙,乌暗不辩,故曰乌蒙、曰云弄;时而彤云斐然,甘露凝丹,故曰绛云露;神物所潜,不敢狎至,故曰乌龙、曰云龙;四时积雪,素练悬空,故曰雪山。”益州题名,何等遥远;气与天通,何等高险;不敢狎至,何等神秘!在昏灯黄卷和风霜雨雪的考察中,檀萃孜孜不倦地追寻着轿子雪山自然面貌和历史文化渊源的深度,感悟着轿子雪山政治文化特定的背景,探测着轿子雪山民族文化底蕴的厚度。其考察的成果,使轿子雪山又添上了一抹神秘的色彩。
在《蒙岳记》中,檀萃集中笔墨描绘了轿子雪山惠湖的美丽景观,并记述了他所能接触到的种种神话传说,使轿子雪山愈加神秘莫测。
名列“禄劝八景”的雪山惠湖,位于海拔4200多米的轿子峰顶,当地群众称之为大海,文人旧称惠袅湖、惠湖。湖泊由周围冰雪融化汇聚而成,是轿子雪山最美丽迷人的景观。天明景和之时,湖水清冽可鉴,湖畔奇花异草吐芳争艳;云雾缭绕之际,湖泊深藏天边,游人难觅芳踪;隆冬时节,惠湖倒映着蓝天白云之下的古松怪木,悬冰玉柱。其景四季常有,四时常新,是轿子雪山景区代表性的景点。关于其来历,以往的文人墨客与民间传说花样翻新且各异其趣。有代表性的民间传说是:很久很久以前,一位美丽纯洁的小龙女喜爱轿子雪山的超凡脱俗和清幽秀媚,遂化作一泓清泉留在山巅,伴随而来的两个小丫环也化作两个小湖泊留在了小龙女的身边。檀萃的说法则是:“斯亦帝之下都也,与昆仑悬圃相配焉。十二峰以配十二时辰。顶,各有天池,惟惠袅湖深浸内涵,日月倒景。其旁有帝浆之台,帝会众神,觞于其上,沐浴此池”。
由于檀萃学识渊博,记述引经据典、信手拈来,令人不得不信;今人释卷之余,不由生出不游此山则枉度此生之叹。
《蒙岳记》中除描绘惠湖周围的种种珍禽异兽外,还对整个轿子雪山区域的地质地貌、气象特征、生态景观作了详细的记述。也许由于时代的原因,檀萃尚不能对轿子雪山自然气候的成因形成科学合理的认识,他只能将山中“飞冰走雹,有拟拒击;寒气凛冽,噤齿僵足,几欲堕裂,虽炎伏酷暑,狭纩犹栗。四时云封,难寻路径”这些复杂的气候变化解释为有诸多的神灵保护着山崖林壑,既使游人遇到这种“难寻路径”的情况,也是因为与轿子雪山没有缘分之故。总之,在檀萃的笔下,轿子雪山既有着雄阔壮美的“岳气”也有着不可侵犯的“神气”,更有着妩媚活泼的“灵气”。檀萃、张仕敬、杨泽先等先辈文人对轿子雪山的描述与认识,对于我们今天认识和了解轿子雪山仍然有着重要的启示。